纵观中国如今的酒厂,生产高粱、大曲酒者应在大多数,而生产小曲酒者则寥寥无几,南酒一脉的没落,也是中国地域酒特色渐失的表现。
在中国大地,可谓美酒四处飘香。然而在寻找美酒文化时,你会发现一些少有人知,却让热爱酒文化的人怦然心动的物件,比如图中这一幅民国年间使用的牌匾(图一),是几年前我在一位一线收老酒的酒友处寻来的。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幅牌匾,并没见得有多少过人之处,于是,大手一挥便相赠于我。当时拖着这块大牌匾的我如获至宝,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得上这牌匾中“南酒”二字更难得珍贵,它所代表的这一段民国时期的酒文化史,是一段集中华传统美酒大成的历史。对于我来说,那更是一段爷爷喝的酒的过往。
历史上的“南酒”风景
祖辈们生活的那个年代,中国的酒业热闹非凡——黄酒、白酒、露酒、药酒四分天下,许多酿造酒的酒坊生产出各式美酒:佛手露酒、玫瑰露酒、五加皮酒,这些名字,光是起来,便令人心生遐想。在这个年代里,亦产生了至今仍令酒界津津乐道的一次博览会——巴拿马万国博览会。想来,这一赛会在当时的中国应是一件特别提升民族气节的喜事,这一点,从我收藏的一张民国时期“老天成酒标”(图二)中记载的“北直老天成荣获巴拿马万国赛会金奖”之言辞多少能见出端倪。
在这场持续百年影响力仍然经久不衰、甚至引起无数争议的赛会上,中华美酒唱了绝对的主角。白橄榄活血酒、棉酒、金波卫生酒、茄皮酒、药果酒、柠檬酒、冰雪露酒,它们名称各异,酒度不一,色泽也非常丰富。而生产它们的酒坊,大都是家族传承的酒坊,如山东孙敏卿玉堂号、安徽胡广源、广西黄卓伦,想来应该当时都算得上是名震一方的酒庄。
这些,也许便是我的爷爷,在那个年代能有幸喝到的美酒。不过,身处当时交通尚且封闭的年代,这些丰富的美酒是否能遍及大江南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老百姓们更多的,喝的是用当地的传统、当地的粮食,结合当地的酿酒习俗、以及特有的酿酒气候,酿造出来的属于当地风土的美酒。
南酒,为什么被遗忘?
近年来,我因着这一份执着,一直对传统地域酒文化颇为执迷,有些地方,仅在清明前后方酿酒,而酒的原料必定要采用当地的特有粮食;有些地方则不然,它会选择立夏刮南风之时,将自己耕种丰收的粮食按照祖辈传承下来的工艺,蒸酿美酒,还有些地方却执着于冬酿,酿酒之日必极其庄重,仅那么几天,数量又那么稀缺,卖完了,只能等待来年再来。
联想到执迷于产量而大批量生产的同质化严重的白酒行业,这样的一种对土地、气候、原料特有的执着,令人心生出几番敬意。
然而,我一直不解的是,既然这种地域风土至今有所传承,百年前便已存在的“南酒”概念为何到了现在,几乎已经无人提及,很多人甚至未曾听闻。经过大量的考证,今天我想为南酒正名。
我想为南酒正名
百年前的江南,那一片执着的风土,滋生了南方特有的“南酒”。有关南酒与北酒的争论,至今仍然莫衷一是,有学者认为,南酒指的是江南一带产的黄酒,它是为了区别于北方酿造的白酒。也有学者认为南酒为江浙一带生产的黄酒,但却提出北酒并非白酒,而是产于北方的各种黄酒。还有学者认为,北酒一开始是黄酒,但后来,由于北方黄酒产量减少,北方人普遍接受白酒,于是时至民国大家普遍接受北酒为白酒。
无论北酒是白酒抑或是黄酒,这些观念普遍将南酒统一认作是黄酒。这样的观念忽略了民国年间江南产的高度白酒,而这些南方产白酒,与北方白酒有着严格意义的区分度。因此在我看来,北酒与南酒,无论在地域上,还是在酒种方面,都应该具备更大的包容性,我则更倾向于以地域特色进行两大类酒之间的划分。
北酒之黄酒,有着黍米之焦苦(如图三)。著名作家台静农先生曾经写道:“这酒却是苦焦味,而亦不失其应有的甜与辣味……我所喜欢的,还是苦老酒,可也不因为它的苦味与黑色,而是喜欢它的乡土风味。”
南酒之黄酒,有着糯米之沁甜。上等的黄酒色如琥珀,一如江南女子的温婉、绵甜、柔美。绍兴黄酒、江苏丹阳、赣北封缸(如图四)、福建沉缸,均是难得的美酒佳酿。
北酒之白酒,凛冽够劲。它们用北方的高粱和大曲,酿出了烈性十足的二锅头、高粱烧,一首《九月九的酒》唱出了很多人对北方高粱酒的记忆,这是北方的爷爷们喝的酒。
南酒之白酒,甘甜沁润。它们用南方的大米和小曲,酿出了小曲米香型的白酒。不仅如此,有些地方的酿酒人,还会使用糯米、稻谷取代大米,配合江南传统的小曲(也叫药曲)酿出老一辈人耳熟能详的糯烧、谷烧。这些既具备传统风味,又具备地方风味的南酒,是南方的爷爷喝的酒。
正如北酒中黄酒这一脉的没落,南酒中白酒这一脉的落寞,如今也是显而易见的。纵观中国如今的酒厂,生产高粱、大曲酒者应在大多数,而生产小曲酒者则寥寥无几,南酒一脉的没落,也是中国地域酒特色渐失的表现。
那些我们的爷爷曾经喝的酒,应是没有几人还能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