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十里洋场的上海，淌出了繁华都市和烟花人生。一幕幕上演的人间冷暖里，自然少不了美酒相伴。今天的故事，便与这一瓶民国时期的上海产的特色美酒有关。

相逢不如偶遇的得来

     这瓶酒，是我多年前一次上海之行的收获。为得到这一瓶百年前的老酒，所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这也让这瓶品相完好、历史意义深厚的特色美酒成为我众多藏品中最值得称道的一款。当初碰到这瓶酒是在一个老资本家的后代家里无意中发现，多次游说，其不舍。后知我是真心喜欢中国酒文化，研究酒文化而非为转手牟利，老人欣然相让，说，“送到你的藏品博物馆里，让这承载历史的美酒有一个更好的归宿。”这样的话也让我万分感慨，在寻找中国的美酒之旅中，有特意而不得，有偶然而得之，正如人生之得失，都在缘分里。

酒名中的文化内涵

佛手其名，福寿绵长。 这瓶酒名为“佛手露酒”。取名祥瑞，单究其名，便有福寿绵长之感。佛手之得名，因其果实在成熟时皮心分离而形成细长弯曲的果瓣，形似佛手。它常用作中药，用其配置的露酒，主治“肝郁气滞，脾胃不和，胸胁满闷心烦，气逆欲呕，食欲不振，胃脘胀痛等症。”（见《全国中药成药处方集》）

收藏中华美酒的十余年时间里，我自以为所见特色美酒良多，其中不乏名贵中药材配置之酒，如鹿茸酒、人参酒、虎骨酒、天麻首乌酒、灵芝酒、虫草酒等等，然而，以佛手为其名者，也仅见此一瓶，足可见其珍贵。

一瓶美酒还原一个真实的“真鼎阳观”

     民国时期，由于地理人文、气候环境与经济条件的不同，国内的酿酒业逐渐形成了有特色的产区，尤其是东部沿海地区，更是中国酒产业异常繁荣之处。上海，作为20世纪初远东经济的金融枢纽，租界给它带来了先进的市政管理和公用设施；先进的科技漂洋过海为它带来电报、电话；而西方自由之风则将浪漫的生活方式深入人心，这个时期的酒，有着鲜明的老上海民国之风——色彩鲜艳、瑰丽浪漫。在这瓶佛手露酒的瓶标上，商家精心描绘：“本公司创办以来二十余年所制各种食品酱货价廉物美，早蒙各界欢迎遐迩驰名，兹为推广营业增设厂房办置机器，聘用名司拣选上料改良精制各色花露名酒罐头食物，凡禽兽鳞介海味菜蔬花果等类无不搜罗美备精益求精……”（见图二，标点符号为本人后加注）。足可见，为飨顾客，这家名为“真鼎阳观”的商家费尽心机，不仅销售名酒，更是罐头、蔬菜、花果均有涉猎。

不仅如此，这个时期的“真鼎阳观”酒厂，亦开始逐渐接受西方的“品质”、“卫生”理念，生产出的美酒，不仅面向国民、更远销海外。酒标上的英文描述选词精准、地道优雅。酒厂在酒标英文部分反复强调“选材精良”（choicest materials）、“现代化设备”（modern machinery），以及“严格遵循卫生标准”（sanitary rules are rigidly observed），这样的词藻，比起现今仍然不甚规范的酒类英文翻译而言，堪称典范。

稀世美酒与巴拿马的不解之缘

    2015年，是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一百周年，各大酒厂举办的各种活动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然而，有关巴拿马奖归属之争论仍然甚嚣尘上，各种有关某某酒厂假借巴拿马炒作的指控不绝于耳。然而，这些热热闹闹的争论里，大家都在痴迷于巴拿马奖项的光环，又有几人得见当时的美酒？

这瓶佛手露酒，应是国内迄今为止可被证实获得巴拿马奖的最早的实物。查证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的酒类获奖名单，位列第一的是汾酒、张裕、而位列第二（乙等大奖）者，则可见“上海真鼎阳观各种酒获奖”的文献记载。这一名次，远超位列第四的贵州公署酒。

我们无法证明，这样一瓶佛手露酒是否曾经漂洋过海、到达大洋彼岸，获得无数人的青睐，并斩获殊荣。然而，这应该是诸多与巴拿马有关的记录中，最与历史贴近的实物。它中西合璧、不失风雅，真正地填补了巴拿马赛会这段珍贵历史的空白。它“沁脾通气除心腹痰水心气下痛咳嗽呕恶”，传承了中华特色美酒的养生保健之功效，在当时国际化的上海仍保留着属于中华露酒传统的独有的馨香。

巴拿马与你所不知道的民国特色酒

事实上，民国时期，中国酒业从不落寞。除政府组织参加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外，仅1912年至1937年间，大小展会便有250余次，其中国内大型博览会有全国国货展览、西湖博览会。在这些实业展览会、博览会上，多家酒坊携带自己的产品参赛，并评选出多种名酒。查看这些获奖的名酒分布，我们将会发现一幅与现阶段酒业现状截然不同的图景：如今叱咤风云的川、贵酒业，百年前远远落在了江浙之后，而从这些名酒的主要分布地来看，东部沿海地区则是当之无愧的名酒聚集地。（见表一）（编者注：也许当时云贵川偏处一隅，再加上交通、通讯不发达，相较于沿海城市，商贸往来较为落后，因此参加此类展会的机会甚少，或者商品化意识还没得以开发。）

    不仅如此，那些获奖的名酒，亦与我们如今对酒的认知截然不同：杭州的白玫瑰露酒，绍兴的方柏鹿酒，苏州的黄酒，无锡的兹发祥酒，江阴的茄皮酒，淮安的金波酒，镇江的滴花乾酒，济宁的兰陵美酒、万国春酒、冰雪露酒，天津的露酒葡萄酒，北京的苹果酒，上海的白橄榄活血酒、清凉白荷酒、佛手露酒、牛肉酒、红色补酒、白玫瑰酒，广州的青梅酒、橙花酒、柠檬酒、雪梨酒、鲜橙花露酒、菩提子酒、红提子酒、毛鸡酒，番禺的蛤蚧酒、肉饼烧酒，佛山的杏子酒、甘蔗酒，昆山的三套露酒，如皋的史国公酒、五加皮酒，莆田的荔枝酒……且不谈这些酒的工艺、口感，光看酒名，我们便能知晓，这些酒中的绝大多数，在如今白酒一统天下的市场环境下已无迹可寻。幸运的是，上海曾经的名酒“佛手露酒”却在岁月风尘中得以完美保存，为一段空白岁月留下了极其珍贵的实物。

触摸美酒，我们得以感受民国之风骨。曾经模糊的时代印记，因为实物之留存而清晰可感——曾经有那样的一个时代，有那样的美酒故事；然而，这故事中所守护的那些风雅、特色、传统、传承，则已然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