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高粱酒

2016 年3月20日第9期        作者:赵艳        2016-12-21       

我的家乡自贡虽然没有特别出名的名酒,但从我记事起就没忘家乡有种高粱酒是我爸爸的最爱。我是70后,经历过物质匮乏的80年代,小时候只要一有吃喝就眼睛放亮。父母收入少,日子紧巴巴,零食少有,父母都勤俭节约,但是唯独有一样东西是不能少的,那就是酒。

   父亲写得一手漂亮字,80年代复印机器罕见,科室需求的就找人抄写,按照字数算报酬,虽然很少,但是小酒钱够了。只要父亲吩咐我去给他打二两高粱酒来,我就知道他的抄稿费到手了,当然还少不了花生一包,根据季节走,还有李子,龙眼等。

这是全家的欢喜时刻,一家围坐,父亲把零食均匀分开,大人和小孩一样。他随即得意地举起小酒杯摇摇,说道这东西你们就免了,我的特权。妈妈瞪他一眼说,酒仙儿!

酒仙儿是本地对好酒人的称呼,四川人说话幽默生动并且善于修饰,喝酒后不是兴奋吗?飘飘欲仙,于是就生成了这个“酒仙儿”,听上去沾了点仙气。而北方人直截了当称呼酒徒为“酒鬼”。可见对喝酒人的断言是贬义的。一仙一鬼,其实“酒仙儿”比“酒鬼”好不到哪里去,殊途同归嘛。谁都不喜欢男人多喝,喝酒兴奋,话多,误事,有些酗酒成性,整得一身酒气,满地污秽很讨人嫌。

但我爸有节制,小酌,绝不贪杯。用他的话来说,这酒是催化剂,少喝一点,促进血液循环,手指头灵活,可以多抄几个字了!说的还是抄稿子。父亲是个小科员,没有阿谀奉迎的本事,做好本职工作之余,就只能靠点小技术挣点开销。抄稿费和高粱酒是孪生兄弟,我一接到打二两的指示,就屁颠屁颠跑得飞快。那年头这两样东西,是我一辈子忘不掉的美味。我尝过这种高粱酒,有点刺辣不好喝。父亲说,女娃不兴喝酒,尝尝就是啦。你们不晓得,辣劲过了,就是回甜。说着一副陶醉的模样。

父亲反对劝酒,一直这样说:“酒是喝的,不是劝的,得适量。”经济条件相对好转后,喝过好点的酒,像泸州头曲啥的。他是泸州人,却没有尝过一回自己家乡的泸州老窖,一是因为贵,二是因为自己也节约。但有一年和外地的姑爹喝过一次珍藏的贵州茅台。这是屈指可数的同饮,他们二十年后在上海相聚,各自都是半百老人。这次共饮后,姑舅再也没相聚过,父亲去世十几年了。那次茅台小酌,姑舅相谈甚欢,人生最珍贵的记忆就在茅台的酒香里窖藏到永世。

但父亲喝得最多的还是本地的高粱酒,喝酒其实不在于品牌,在于心情,高粱酒便宜,劲道足,最多二两,也能“登仙”,卸下生活负累,畅享人生,这深谙酒道的“酒仙儿”才是真正的品酒之人。时代发展很快,酒水很多。除了那些名头不改的资深老酒,我最记得的就是这种高粱酒,工艺并不复杂,可就是叫人想念,那个大瓮缸,瓮口扎着红布袋,就像女人的诱惑红唇,等着一个个酒仙儿来相吻。那年头装香肠,高粱酒二两下去喷香扑鼻。泡酸菜也撒点,黄灿飘香,酒的力量使得生活更有滋味。

家乡,酒,就是这样叫人不能释怀。我也怀念当年那高粱酒,不知名的杂酒,怎么一直就醉在心底某处,一直氤氲着,传递到很多年头。怀念过去,怀念家,家里的成员,有这壶小酒,暖意融融。父亲那壶高粱酒,一直浓郁地香着,我这不喝酒的人,也觉得了甘醇。有时候,适当的酒滋润喉咙,更是滋润了记忆。回忆起来,更显绵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