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酒

2016 年3月20日第9期        作者:刘畅        2016-12-21       

男朋友第一次从马来西亚飞去四川拜访我父母的那天,一辈子都没下过几次厨的父亲忙碌一下午张罗了一桌的好菜,父母和我都是典型无辣不欢的四川人口味。但那天父亲为了照顾男朋友的广东人口味,平时我家爱吃的辣味菜一个都没做。

到了晚餐时间,待摆满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以后,父母拿出了一瓶包装极其精美的五粮液。父亲一直是个爱喝酒的男人,每天在家都会小酌几杯,平时都只喝最普通的泸州老窖或者自制的枸杞药材酒,像五粮液这种名酒只有过年或招待贵宾时才会拿出来。父亲开这酒防伪瓶盖的动作略显生疏,毕竟父亲平时喝它的机会不多。

我的男朋友是出生成长在马来西亚的华人,虽然祖籍广东但其实对中国传统酒文化了解并不多,也从未饮过白酒。父亲站起身来热情地给他满上了一大杯醇香的白酒,对于中国人来说,请重要的客人喝酒那是一桩极美的事儿。

正所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不管多么嗜酒的人抑或多么醇香的酒,假若是生平头一遭喝白酒,那滋味也一定不好过,舌尖唯有辛辣苦涩的感受!男朋友硬着头皮端起酒杯喝了两口又马上喝了一大碗菜汤,用这看似隐蔽的办法漱了下口,父亲把酒正欢并没注意到这细节。而男朋友第一次上门拜见我的父母,自然不能扫兴推辞说不喝,只好一咬牙继续喝!很快他喝完了一杯,父亲见他酒杯见底了,想都没想就又给满上了。男朋友大口嚼着菜喝着汤想要减轻嘴里的酒精味儿,母亲对他说,小梁啊,第一次喝酒不习惯吧?没关系,不能喝就别喝了你多吃菜就好。男友这才如释重负,全身心地开始享用满桌的美味。

那天我们四个人都言语不多,也许是初次拜见的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不舍得,他接受了男朋友,也就意味接受我即将远去的事实。

我和男朋友从相遇伊始就觉得对方是自己要找的那个终生伴侣,虽然相恋大部分时期他在三千公里以外的马来西亚吉隆坡我在中国四川,见面机会不多,每天只能依靠视频电话沟通感情。刚开始时父母也是竭力反对我们的恋情,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独生女要嫁国外的情况。

而我当时内心也是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可以为了最爱的人放弃工作朋友亲人等等,离开自己家乡去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一切从头开始,但是我放不下我的父母。但另外一方面,我也放不下我的爱人,总是畅想着以后要和他建立一个幸福的小家庭。

经过内心长时间的煎熬和挣扎,我选择先到马来西亚工作生活一段时间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在我准备离开四川搬去吉隆坡的前一天,男朋友来家里帮我收拾行李,晚上又和父亲一起喝酒。不知是已经有了上次喝酒的体验还是这酒本身确实口味足够浓香,抑或二者都有吧,总之男朋友第二次的饮酒经历,开始有了些许愉悦的感觉。

次日,尽管有着深深的不舍,我和他还是启程飞往了马来西亚。

回到马来西亚以后的他,每次和朋友提起自己在中国喝酒的经历也总是赞不绝口。中国特产的白酒,蕴含着一种奇妙难忘的口感。对于中国人来说,酒凝结了几千年来辛勤人民的智慧,也是一种家的象征,喝到中国白酒就像回到了温暖的家。

搬来马来西亚的我,很想家,很想家乡菜。每当这个时候男朋友就会带我去中国餐馆大快朵颐寻找熟悉的家乡味道,每次去到中国餐馆,他这个地道马来西亚人也开始学着喝中国的白酒了。

来了马来西亚近一年,我找到了新工作,交了新朋友,开始学马来语,也坚持着写作。功夫不负有心人,2015年8月的时候,我终于在马来西亚最大的中文报纸《星洲日报》发表了自己第一篇在国外写作的文章。感情方面,男朋友对我的照顾也是体贴入微,让我在陌生的国度也有了家的感觉。

终于在经过了时间和空间的巨大考验过后,我们决定在2016年步入婚姻的殿堂!有了结婚的计划,男朋友首先就决定带着父母,兄弟姐妹以及最好的朋友去到中国拜访我的父母。

2015年底,我们十几个人从马来西亚飞过三千公里来到四川,我的父母早早地定好了餐厅VIP包间,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准备了丰盛的一顿大餐。

第一次双方父母在我家附近的一家酒楼见了面,十几个人开心地相聚在这里。虽然双方来自不同国家,但是都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大家交谈甚欢。这种热烈的气氛下自是少不了喝酒助兴,我的父母自带了四川最有名的五粮液来招待男朋友的家人。虽男朋友父母很少喝白酒,但来到了四川还是把酒言欢毫不推辞、兴致高涨。

觥筹交错之间,父亲一直激动地向男朋友的朋友家人表达着自己的感激,感激他们对我在马来西亚的照顾,五十多岁的父亲第一次当着我的面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感激,我心里感动至极,感动自己有这么好的父亲母亲。二十几年来最幸运的事便是拥有世上最好的父母,自己很内疚以后会搬去国外住,即便以后不能常伴他们左右也要用尽全力孝敬他们。

选择这段跨国婚姻,是一个幸福又艰难的决定,爱情和亲情都是我生命中重要的部分,父母和爱人我都想兼顾。其实我心里一直很内疚自己离开父母这么远,让他们牵挂。所以我一直尽力在各方面做得更好,希望可以让父母宽心一些,希望他们知道女儿已经长大即将嫁为人妇,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热烈的气氛中,父亲已经微醺,我换位坐到他的身旁去想靠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发现父亲的手上已经有了老人斑的迹象,心里猛然一阵生疼。一直觉得他不会老,我父亲怎么会老呢,那个高大帅气一直保护我的男人怎么可能老呢?瞬间就控制不住想哭,强忍住眼泪给他夹菜看他开心和大家相聚的样子。

相聚的时间总是特别短暂,第二天,我们又将返回马来西亚了。在机场道别的时候,我抱着母亲不愿意分开。母亲装作很淡定的样子嘱咐我要多吃水果少吃零食,晚上睡觉以前一定不能偷懒不吹干头发。母亲的叮嘱我都铭记于心,舍不得她和父亲走,到了最后时刻才依依不舍地走向安检通道。

飞机上,我闭着眼睛,想念着刚道别就舍不得的父母朋友,想念着家乡的美酒和湿润的空气。我知道,他们也在想念着我。

眼前的幸福来之不易,我要用心珍惜。虽然人在三千公里以外的马来西亚,但是只要吃到四川菜,喝到四川酒,心也会暖暖的。亲爱的父亲母亲,你们别担心,女儿很快又会回来陪你们了,女儿永远最爱母亲的菜,父亲的酒,那里面是满满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