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缘起
——史无前例的果酒酿造热潮
老一辈人一定曾经记得中国那段艰难的发展史——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举国粮食紧张。在商品供应极度匮乏的年代,国内实行计划供应。于是,粮票、油票、布票等专用购买凭证一一诞生,“吃、穿、用”三大类的票证,成为那个时代的记忆注脚。
酒票亦在这些票证行列,物质匮乏时,用于酿酒行业的粮食明显不足,以粮食酿造的酒在那个时代被视为稀缺之物。计划经济下,人们凭酒票购买酒往往是因为生活中有大事发生急需用酒,如产妇米酒票以及一些医用需要的酒票,除此之外,大部分老百姓只在节庆日被允许少量购酒。
一方面,酿酒的粮食全面短缺,然而,再困难的现实条件,也阻挡不了老百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心理诉求,代粮酒应运而生。五花八门的原料搁在现在难以想象,橡子、蕨根、土茯苓、酸刺、菱角等含有淀粉的野生植物,淀粉渣、米糠、高粱糠、玉米蕊等农业副产品废料。更有甚者,稻草、高粱秆都可成为酿酒原料,足以可见在喝酒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拦得住那些真正爱酒的人。
另一方面,除了代粮酒,果酒在此阶段也蓬勃发展,源于当时中国还算丰富的水果资源。一时间涌现出了许多极富地方特色的酒种,东北的野生山葡萄酒,广西的桂圆酒,山东的苹果酒,江南的金樱子酒等等。各种口味的果露酒为那个灰色调的计划经济时代抹上一道靓丽的色彩。
我们可以大胆推测,从果酒产生的数千年来,如此大规模举全国之力来开发和生产果酒应是史无前例的。在1959年大饥荒第一年,果酒的步伐也没有停下来,根据中国林业出版社出版的《野生植物酿酒》一书,江西德兴国营大茅山综合垦殖场,从1958年到1959年,由下放干部带队,对当地丰富的资源全面开发和综合利用。不到两年,为了“供应市场需要,给国家节约大量的粮食,为充分利用野生植物和野生果子酿酒开辟一条新的途径,为山区酿酒工业的大发展打下良好基础。……利用野生植物和野生果子酿造果酒、白酒,达20余种,计1,500吨。”
以江西为例,仅宜春地区就生产过十余种果露酒,其中的桔子酒还在1959年全国轻工业评比赛上获得金奖,并在当年作为国宴酒出现在人民大会堂。果酒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于国内外得到的认可,也是如今白酒一家独大的行业现状所无法想象的。在这段果酒酿造史里,人们对于果酒的认知并非囿于低端产品的印象,反之,不少有代表性的特色美酒还曾作为高端产品远销国外。
珍藏——金樱子酒
我的藏品中有一瓶上世纪七十年代产金樱子酒,是母亲的挚爱,它器形优美、图案古雅。作为当时出口海外的一款江西酒,该酒属于高档酒的一种,富含糖分,健脾开胃,舒筋活血。
金樱子,很多人单听其名,不得要领。《本草图经》记载,“金樱子,今南中州郡多有,而以江西、剑南、岭外者为胜”。翻开图册,我恍然大悟,在儿时的记忆中,城外向阳的山坡和田埂上,通常都有它的身影,它是许多江南人的童年记忆中熟知的糖罐子、山石榴。糖罐子藤长、带刺,生命力极其顽强。每年四五月,漫山遍野的糖罐子花点缀山林,发出淡淡的幽香。成熟的糖罐子是儿时的我难得的野食,尽管带刺、果腔有毛,吃起来甚是麻烦,我却甘之如饴,常常冒着被刺的危险也要摘上一两颗。
稀松平常、少有人关注的野花野果,摇身一变出口海外,成为了无论器形、口感都很优质的“白富美”,且屡获省优、部优产品奖产品,一度一瓶难求,也是这段果酒兴盛期的最好见证。
珍藏——玫瑰茵陈酒
玫瑰茵陈酒产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玫瑰自不用说,是大家熟知之物,以玫瑰入酒也并非首创。民国时期,各地均是有着家族传承特色的玫瑰露酒、白玫瑰酒、红玫瑰酒,全国上下对玫瑰酒的喜爱,可于我所收藏的一枚光绪年间的花露酒瓶中窥探一二。
茵陈相对而言,所知之人甚少。事实上,茵陈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被人视为野草,它到处可见,经冬不凋,以茵陈入酒,最早可见于《本草纲目》。在老舍《四世同堂》中,钱老人平日最善就着茵陈酒写诗;梅兰芳则视茵陈酒为最爱,每下小馆,必打上几两茵陈酒,就着最爱的素炒豌豆苗快意人生。
民国时期特色酒盛行,玫瑰茵陈酒便成为无数好酒之人不可或缺的伴饮。六十年代的这瓶广州联合制药厂生产的“羊城”牌玫瑰茵陈酒,见证了一段六十年代特色美酒复兴的短暂历史。
很多人问我,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特色酒,有没有收藏价值?
收藏老酒,不应只见于它的使用价值(或饮用价值),而应该更多地关注它的文化价值。近几年,陈年特色酒的文化价值被严重低估,很多人认为这些低度的特色酒历经数十年既没有饮用价值更没有收藏价值。在此,我想为这些上世纪的特色美酒正名。
低度酒并非绝对没有饮用价值,七十年代的玫瑰酒、八十年代的花雕,我均品尝过,这些酒淡然舒适,仍有馨香。
更重要的是,正如我们不会用一枚清代官窑青花瓷碗来吃饭喝汤,古董的收藏不能仅仅关注它的使用价值,更多在于它的历史意义以及稀缺程度,同样的道理可见于老酒的收藏。一瓶举世孤品的特色老酒与一瓶价值不菲、仍在市面上流通的名酒,到底孰优孰劣?我想,答案不证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