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愚钝，不容易变化或动摇。坚硬粗钝，不驯服，固执保守。顽石设计，就是石阳公司的名字。在这家作品远比公司更有名的设计机构，有一些东西比石头更坚硬。

   在绿荫掩映的翡翠城，我第一次见到了石阳。

   与心目中想象的样子有很大不同，石阳说话语速不快不慢，轻声缓语。虽过不惑之年，但眼神却特别年轻。

   对他的想象来自于朋友的介绍以及其独特公司的名称。“顽石”，一块坚硬的石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固执保守的人。用顽石来为自己的设计公司命名，这个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朋友之所以介绍石阳，是因为洋河的手工班。朋友说，他们公司参与洋河手工班的包装设计。现在这个产品出来了，行业内关注度很高。别人有这样的机会，会大做文章，四处传播，但他却一声不吭，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们面对面坐了下来。我才发现，石阳给人的感觉并不坚硬，也不固执。他公司在一个宁静雅致的底层小院，甚至有一点诗情画意。正午阳光很强烈，一阵风吹起，落地窗帘子后面的竹叶闪动金色的光。在放松的状态下，我们聊了起来。

中文里“工夫”的意思就是时间，是很有道理的

   他是川南泸州人，成都大学老师，成都顽石设计机构创始人。他很坦诚，轻声慢语，谈起自己，好的坏的都说。

   “我教产品设计。以前这门课的重点在设计，但现在重点是产品设计。这是一个整体。”石阳说，“因为教学，我会持续关注国际产品设计的潮流。但同时，我自己又是设计师，在不断实践。我想这是我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我第二个不同之处就是我不会搞客情。我这个人没酒量，一两白酒就喝晕了；我也不太会聊天，老婆说我情商低，不会察言观色，要是话题不感兴趣完全不知道怎么聊下去。我知道自己这方面不行，索性不去弄这些。这算是一个缺点吧。不过，也有客户不太在意这些，我们时间长了都成了朋友。”

   “还有就是我做东西慢。有时候客户交来一个小活儿，别人可能一个礼拜就做完，但我们不行，我们差不多要一个月才出活儿。不只是慢工出细活儿。我还真不是慢工，原因是要做的工序流程确实很多，我们需求分析就要一周时间。其实，不论大活儿小活儿，绝大多数工序都是不能省的。交出一个活儿，你花没花工夫，一眼就能看出来，骗不了人的。中文里工夫的意思就是时间，很有道理。”

   “白酒给我打开了一扇门。在此之前，我设计的酒产品就是伏特加。欧洲有个大酒商，我跟他们合作比较多，前后大约做了十款伏特加，都是光瓶的，5 万欧一款，到现在我们依然有联系。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了今世缘，设计国缘老开和新开系列，是我第一次接触中国白酒，之后我又做了今世缘典藏系列等等。白酒是一种文化产品，又跟区域风土密切相关，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石阳一边给我们煮茶，一边说起他自己，说起他对设计的见解。

“设计不只是做审美，更重要的是回应需求”

   “产品设计，不只是外观设计。现在很多人认为做设计就是做视觉效果，满足审美需求，这是不对的。在我看来，审美是基本要求，设计不仅做审美，更重要的是回应需求。”石阳说。

   一个集团公司请他设计一套藕粉的礼盒装产品，希望让产品更现代一点，高档一点，以提升产品价格。

   这是个小活儿。正常情况下，一家设计公司接到这活儿，找到市面上的礼品装藕粉来看看，做个创意，然后修修改改也就完工了。因为客户的要求是如此明确，照做就可以了。但石阳没有这样。他和他的团队的流程是，从需求分析开始。而从需求分析一开始，他就发现产品有较大挖掘空间。“藕粉本身确实是个好东西，填肚子又不会给身体造成额外的负担。它还暖胃，对于我这种经常出差胃不好的人，特别看重这一点。我出差在星级酒店，晚上饿了，打开冰箱一看，全是垃圾食品。如果能够冲一杯藕粉来解决问题，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做此选择的。”他认为，藕粉不该是大妈大婶吃的廉价货，应该是更有趣、更时尚的休闲食品。

   “藕粉是个好东西，只是市面上这些人不用心做而已。一个在产品研发上没有用心，第二个在包装上没有用心，让现在年轻人对藕粉越来越远了。对于藕粉，我觉得应该方便，年轻人才会吃。”对于这个充满各种可能的产品，石阳很兴奋。

   发现了新的可能性，他并没有就此止步。他，先按照客户的要求，完成了礼盒包装设计稿，然后再深入研究，锁定需求提出一套全新的产品理念以及相关的产品设计。他们的新方案是，把藕粉做成用开水一冲就成的快速方便食品，并且做成奶茶杯的包装，再配上冲藕粉所需的各种配料糖、水果干，让一杯藕粉变得方便，美味，时尚！

   这个创意实现起来有没有什么障碍呢？果然，他们碰到两个问题：第一，藕粉冲调比较麻烦，需要先调匀，再用开水冲，年轻人嫌麻烦不愿意弄。第二，藕粉本身没什么味道，本身不是很美味，如何才能让年轻人喜欢吃？这两个问题，他们团队开展脑力激荡，最终通过外协专家以及团队创意，圆满地解决问题。

   “传统一袋藕粉，你能值几个钱？一大袋价格也就 10-20 元 / 袋，像现在这样，经过设计变成了一杯杯的，我把冲藕粉所需的各种配料糖、水果干等等全部都给你配好，你打开杯子，开水一冲就好。这样的一杯卖个五块十块没什么问题吧？”石阳将这个新创意及相关方案，通报给了客户。

   董事长很兴奋，原本是常规性的土特产礼盒，在他庞大的体系中属于边缘化的小东西。经过顽石公司的提升，变成了一个充满潜力的新产品项目。董事长专门批示拨出数百万元的专款，对这款新品进一步研发定型，公司化运营这个项目，并主动提出，“给你们一些股份！”说到此处，石阳笑得很得意。

回溯到需求，尊重消费者才是本分

   在设计中，石阳坚持每一个“活儿”，都要回溯到需求。我看到，几乎每一款产品，他都会有厚厚一叠手绘需求分析表。这些需求分析表，有时候他会拍两张放在提案的 PPT 中，有时候不会。“产品设计不是天马行空，它需要有地方生根。这个东西不是说一定要给领导看，表示我们做了多少工作。主要还是为了展示产品设计的迭代，说清楚如何一步步升级优化走到最终形态的。”石阳说。

   “曾经有位老板想做一款年轻人喜欢的酒。老板给我说了他的想法。我让公司十多个年轻设计师，让他们到市场上买自己喜欢的酒。

   提案那天，屋子里坐满了该公司产品研发的高管和技术人员，我带了一个大箱子放在客户的办公桌上。我说： “各位领导，你们想知道年轻人喜欢什么酒吗？”然后打开箱子，满满的一大箱，各种各样的酒，有超市买的，有网上购的，有找朋友带的……客户发现，他们想做的和年轻人喜欢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很震惊。“我们不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强加于人，而是要调研消费对象到底喜欢什么？”石阳说。

   产品最后是消费者来买单的，因此设计并非满足客户需求，而是要洞察消费。这是多年来石阳一直坚持的。“对于我而言，我设计产品、创作产品的目的，首先是荣耀感；其次是在制作中可以享受到创造的过程。”设计师要成为产品官

   石阳有一个理念： “我希望自己是这样一种形象：活儿靠谱，难啃的骨头他能啃下来，这是传统设计这一块，我有这样的作业能力。但同时，我们还能提供新的思路和解决方案，因为我们是产品设计，我们是回溯到需求这个根儿上，从头开始的。”

   “在传统设计方面，我们团队是有实力的。我们作品也不多，但是客户的满意度很高，信任度很高。之前古川酒厂来找我们做‘古川纯粮’酒的升级版设计，这是他们畅销十多年的一款酒，市场过亿。据说曾经在全国寻访设计师，最后找到我。我们从细节，线条到瓶标，一点一点抠。甚至最后背标的文字，也进行了升级。当他们老板看到这个升级版本，当场就拍板，就是它了。当时那种高兴，满足无以言表。”石阳说。

   “未来的设计师应该是什么样子？”石阳经常会这样自问。

   传统意义上的设计师，主要价值就是替人做表现，把别人对产品的设想呈现出来，再把产品搞得美一点就完成了。但是，产品设计并非单纯的美学，所以，产品设计必须要深入到对需求的分析中去。这样出来的设计，才真正有生命力；我也不再是表现工具，而是产品开发者。所以说，未来的设计师，就应该是产品官。你看现在很多所谓轻奢服饰品牌，如ZARA、无印良品、名创优品等等，他们的产品官就是设计师。

   石阳不仅是这样想，也在这样做。“我们不再是客户提想法，我们按照客户要求去表现出来这样的方式，而是积极地更深入地参与。我们会一步接一步地去问，你瞄准的需求是什么？你准备怎样去满足 ? 有没有更加优化的方案 ? 如果说客户要求是老师作业的话，我会在完成作业的情况下，给出我的全新方案，另一套方案。”石阳表示。“这样做，特别费时间，但是完成了很有成就感，带给客户惊喜，往往客户也会以惊喜回报。”